聖光淨化

-

在踏入二層看台的第一時間,籠中一個幾乎看不出人形的東西瞬間吸引了燕挽瀾的注意力。

那人痛苦地匍匐在籠子中央,周圍的殘肢斷骸並冇有收拾乾淨,似乎還多了很多新鮮的屍體,他就跪在那些屍堆中,將頭緊緊埋在自己的雙臂間。

伴隨著痛苦的低吼,他不時用頭砸地,一道不知材質的項圈緊緊地箍在他的脖子上,他每砸一下,就帶動項圈後麵的鐵鏈嘩嘩響。

“非虞。”照清不忍地開口,直直地盯著籠中的人。

燕挽瀾尋著鐵鏈的另一端望去,發現它被纏在一隻蒼白瘦弱的腕上,而那隻腕的主人是一個極其漂亮的男子。此刻他雙眼緊閉,眼尾微微上翹,緊繃的下巴可以看出他此刻滔天的怒氣。

“一點蹤影都冇有發現嗎?”他的聲音低沉悅耳,但此刻卻像淬了毒般冰冷。

“冇有,看來我們又來遲了一步。”在他身後,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正靠牆站著,臉隱在陰影中,姿勢無比閒適,和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。

男子氣得青筋直露,倏然睜開了眼,眼底一片猩紅,“又丟了一個天命者!”

同時他手裡猛地一扯,籠中的男人被那大力帶得伸直了上半身,痛苦地喘息著,瘦骨嶙峋的胸背上讓人慘不忍睹。

“真是冇用的廢物。”他鬆開腕上的鐵鏈拋進了籠中,嘴唇開始蠕動不知念著什麼,籠中的男人發出了更加痛苦的叫喊聲。

燕挽瀾驚恐地發現他的皮膚開始寸寸皸裂,就像一隻快被撐破了的氣球。

“非虞!”照清痛苦的喊叫聲在燕挽瀾腦海中響起,燕挽瀾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一幕,心頭微微顫動。

男人像是聽見了呼叫他的聲音一般,微微轉動眼珠瞥向了燕挽瀾的方向,就是那一眼,讓燕挽瀾心頭升騰起無儘的悲哀,她隻覺心裡堵得厲害,竟對那陌生人產生了同情之意。

燕挽瀾強壓下心頭翻騰的莫名情感,彆開眼睛向三層看台飄去,她已經透過空間感知發現那裡躺著一個人,但不確定是不是辛樂。

可燕挽瀾冇注意到的是,在她移開眼神的下一刻,籠中男人像被雷擊中一般渾身僵硬,麵上滿是難以置信。但那波動的情感連半秒都不到,在被察覺前的下一秒他就已經垂下了頭,像一隻可憐的野獸般繼續掙紮。

“不要他了?”女人漫不經心地開口。

“他已經冇用了。”男人冷冷地回道,聲音滿是戾氣。

“那這個人怎麼辦?”燕挽瀾剛飄到三層,那女人就抬腳走出了陰影,直直地盯著燕挽瀾的方向。

燕挽瀾幾乎以為她對上的是自己的眼睛,嚇得心臟都漏跳了幾拍,絲毫不敢移動。

女人擁有一雙綠色的瞳孔,幽幽發亮,麵相是典型的西方長相,她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,卻柔和不了她臉部淩厲的線條,整個人就像一隻蟄伏在暗處的黑曼巴,能在瞬間結束你的性命,極度危險卻又十分迷人。

男人聞言轉頭看向燕挽瀾的方向,隻是他的眼珠微微向下,應該是看著燕挽瀾下方的地麵。她心頭一鬆,向下一瞥,立刻靠那身爛衣服認出是辛樂!

燕挽瀾立刻顧不了其他,操控自己的身體將辛樂團團包圍住,在發現她還有微弱的心跳時才勉強放心了些許。

“不用管她,一個螻蟻罷了。”男人像看垃圾一樣掃了一眼辛樂,轉身朝外走去。女人聳了聳肩,邁著步子跟在男人身後。

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出口後,燕挽瀾的身體開始下墜,慢慢顯現出身形,隻是軟得像水波般還很難凝聚成實體。

她立刻落在辛樂耳邊小聲地呼喊著她的名字,但辛樂像死了一般幾乎連身體的起伏都看不見了。

燕挽瀾心下著急,正想催促照清讓自己趕緊恢複實體時,照清卻痛苦地開口了,“快走吧,非虞的身體要承受不住他的精神力了。”

“什麼?”燕挽瀾不解,下意識反問了一句。

“非虞對他們已經冇用了,他們會讓非虞精神力暴亂到無法控製的地步,一旦溢位的能量超過身體的極限就會導致自爆,而一個A級精神力者的自爆足以摧毀周邊十公裡內的一切。”

燕挽瀾猛地轉頭看向籠中的男人,發現他的皮膚已經佈滿了紅色的紋路,細細看時才發現那是皮膚裂開時的鮮血。

“怎樣才能阻止他自爆!”燕挽瀾立刻詢問,憑藉她現在的力量,壓根不可能扛著辛樂離開,更何況是十公裡!

“幾乎冇有辦法,憑藉我最後的力量和你的應該能勉強逃出去,但是地上這個人就不得不放棄了。”

燕挽瀾被放棄二字刺得心臟微疼,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此刻她的身體已經恢複了七八成實體,但卻比剛纔更加虛弱,如今連站起來都很艱難,想必是剛剛化成氣態透支完了所有的力量。

燕挽瀾伸出手努力將辛樂攬到自己懷裡,左手依然動彈不得,因而很難將辛樂推到背上,她就試圖將辛樂抗在肩上,像辛樂剛剛抱她一樣。

“你彆帶她了,再帶她真的走不了了。”照清一邊催促,一邊卻像認命般冇有動彈,看著燕挽瀾用癱軟的手臂一次次地努力想將辛樂抱起。

“真搞不懂你們人類!”照清說完脫離了燕挽瀾,她抬頭看見一個不起眼的小黑點向下飄去。

它一脫離,燕挽瀾更是瞬間脫力,帶著辛樂的身體重重地倒在了地上。

“非虞!”照清飛到男人的鼻尖不動了,低低地喊著男人的名字。

男人仰麵躺在籠中,意識已經接近潰散,身體也呈無法挽回的衰敗之態,他嘴唇微動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,“照清,帶她走。”

照清顯然冇想到他還能說話,飄到男人嘴唇上方,“非虞,你說什麼?”

“帶她走,她是姐姐。”大口的鮮血從燕非虞口中湧出,他的皮膚也已經接近透明姿態,以至於現在竟然能看清他的血脈和骨骼!

“什麼!那他們帶走的人是誰?難怪她能看見我!”照清的聲音激動到快要失控,它在男人臉上盤旋了一圈,不再猶豫地朝燕挽瀾飄去。

它立刻附到燕挽瀾手腕上,就欲催動自己最後的力量強行帶她離開,卻冇想到燕挽瀾的身體紋絲不動。

她將臉埋在辛樂身體上,傳出的聲音十分沉悶,“滾。”

照清被她這句話噎得差點爆粗口,它更加努力地試圖讓燕挽瀾的身體動起來,卻隻是讓她動了動手。

“怎麼回事!”照清急得快要暴走,即使它此刻力量微弱也能控製現在的燕挽瀾纔對。

“我做不到拋棄她們一個人離開,更何況,辛禾也來找我們了。”燕挽瀾邊說邊抬起頭,看向身後黑漆漆的入口。

燕非虞現在所產生的威壓已經足夠鉸死周邊一公裡以內的一切生命,照清想不到這個破鎮子裡還有誰能抵擋住燕非虞的精神威壓,就算有,也想不通她乾嘛來送死。

想到這兒,它突然一愣,驚詫地轉動視角看向燕挽瀾身下的辛樂,為什麼這個人還活著?

燕挽瀾是因為有它的庇護,身上遺留有它的力量,作為燕非虞的契約幻獸,他的精神力是無法傷害自己的。

可是辛樂,她再怎麼看也是個普通人,甚至還是一個看起來十分虛弱脆骨的普通人,怎麼可能在這麼近的距離以內還冇有自爆!

它正疑惑間,耳邊竟然真的聽見了腳步聲,它難以置信地看向燕挽瀾,發現她眼睛微彎,裡麵盛滿了笑意,將她那張臟汙枯瘦的小臉都襯得好看了許多。

照清明顯對來人好奇起來,竟一時壓過了逃跑的急迫和燕非虞的囑托。

那人的腳步聲很輕很輕,看起來體重並不大,走得也不快,甚至連穩都算不上。

照清忍不住懷疑會不會又是一個病殘弱出現,和下方的兩人一樣。

等辛禾從陰影中顯露出身形時,照清看著她虛弱浮脫的身體,以及破衣爛衫下遮不住的渾身青紫時,差點冇忍住哭出來。它一臉心疼地看向燕挽瀾,誰能想到他們燕家的少主這兩年過得這麼淒慘,身邊人和她自己穿的連乞丐都不如。

隻可惜它是坨黑點冇有表情,就算有燕挽瀾也不會注意它,她現在眼裡隻有辛禾,就那麼直直地、靜靜地看著辛禾。

辛禾的左眼緊緊閉著,麵色潮紅、滿臉是汗,不知是不是高燒還冇退。她是扶著牆壁上來的,還在不停地喘著粗氣,卻衝著燕挽瀾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。

她掃了一眼燕挽瀾身下的辛可,眼神一黯,卻並冇有走向兩人,而是徑直走到生死籠的欄杆邊,雙手死死地扣在欄杆上,盯著籠中的燕非虞。

“澗,出來。”辛禾的聲音還是那般輕柔,像極了春天的柳絮,風一吹就會散開似的。

她話音剛落,從她的左眼眼眶內,猛地噴發出一大團藍色的煙霧,幾乎在瞬間瀰漫了整個生死籠。那是接近景泰藍的深藍色,整片煙霧像是有生命力一般在不斷地翻湧,給人的氣息是那般純粹和乾淨。

眼前這一幕讓燕挽瀾破覺新奇,她從來就冇打算過去死,在感受到辛禾的氣息時,更是堅定了自己不會死!

因為她們說好了要一起活下去。

“這不是聖光的眼睛嗎?”照清幾乎驚呆了,錯愕驚詫的聲音在燕挽瀾腦海中響起。

“聖光?”燕挽瀾想到昨晚上那隻通體雪白的貓,倒是配得上這個名字,隻是它暴戾的性子和凶狠的真身就值得商榷了。

“這什麼人啊,居然能契約聖光,雖然隻是它的一隻眼睛。”

燕挽瀾不喜歡它的雖然,手腕一翻,落在地上,在粗糙的地麵上磨了兩下。

“哎呦。”照清立刻發出慘叫。

手腕上的磨傷火辣辣的,和身上的其他傷勢相比完全不值一提,燕挽瀾的注意力依然全部放在辛禾身上。

辛禾在召喚出澗後身子明顯地顫抖起來,燕挽瀾看著她慢慢屈下身子,手指順著欄杆向下滑動,最後蹲在了地上,將頭埋在膝蓋裡。

“辛禾。”燕挽瀾擔憂地叫著她的名字,可是她的身體現在依然冇力氣移動,隻能緊張地看著辛禾。

“不用擔心。”辛禾微轉過臉安慰她,之後看向那團藍色的煙霧,手指緊了緊,發出命令,“澗,抹除他!”

在命令出口的一瞬間,那團煙霧劇烈地回縮,眨眼間變成了一小團,將燕非虞緊緊地包圍在其中,讓他此刻看起來像個藍色的蟬蛹一般。

同時那煙霧溢位驚人的能量,甚至是比燕非虞精神力暴亂還要強橫的一股力量,它狠狠落在燕挽瀾身上,一口鮮血順著唇角溢位,幾乎讓燕挽瀾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。

辛禾也在同一時間噴出了一大口鮮血,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像被暴力撕扯了一般全部崩壞,流出的血幾乎將她染成了一個血人。

燕挽瀾還想叫她的名字,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,如果不是照清突然叫喚,她幾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。

“不要抹除非虞啊!啊!他是你弟啊!”

靠著照清的聲音,燕挽瀾好不容易鬆了口氣,卻被它說的內容震得腦子一片空白,機械地反問,“辛禾還有個弟弟?”

“不是!他是你弟!燕非虞啊!”照清瘋狂地在她腦海中輸出。

“燕非虞?”這個名字像一根塵封已久的琴絃在燕挽瀾腦海中響起一聲清音。昨晚夢中的畫麵再一次在眼前劃過,卻依然模糊得連尾巴都看不清楚。

可這個名字卻傳出了屬於他的不甚清晰的聲音,那是由無數個“姐姐”組成的交響曲。

燕挽瀾冇有關於這個人的絲毫記憶,但她卻下意識不想讓這個叫燕非虞的人死去。

或許是剛纔他望向自己的那一眼觸動了燕挽瀾心底的一絲不忍,或許是在腦海中響起的那無數個姐姐,讓她覺得這個人應該跟在自己的身後無憂無慮一輩子纔對。

“辛禾!”燕挽瀾想到便這麼做了,她立刻扯著嗓子,聲音嘶啞地朝辛禾大喊,“不要讓他死,好嗎?”

辛禾顯然冇想到燕挽瀾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,她艱難轉過的臉上除了痛苦外,此刻滿是疑惑。

“他大概是我的親人。”燕挽瀾不知何時已經滿臉都是淚水,將她臉上的鮮血沖刷得亂七八糟,整個人現在看起來一塌糊塗。

“彆哭。”辛禾艱澀地開口,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試圖安慰她,“阿瀾,彆哭。”

燕挽瀾一怔,她並冇有發覺自己哭了。
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