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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火柴」的地下迷宮此刻安靜得不正常，好像所有的喧鬨聲在一瞬間被全部蒸發，讓這裡成為一個被拋棄的死城，連兩人的心跳聲此刻都像擂鼓般震得她耳朵嗡嗡響。

這等待蟄伏的時間並不長，但那黑暗和寂靜卻足夠磨死人，讓燕挽瀾覺得自己不是獵人而是獵物。

這時，一陣氣流聲突兀地響起，燕挽瀾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呼吸聲，反應過來才發現那聲音是從屋子內傳來的，仔細聽來，她覺得那聲音有點像正在燒開的水壺，從噴嘴裡發出的嘶嘶水汽聲。

燕挽瀾舔舔乾澀的唇，看向辛樂，辛樂搖搖頭，燕挽瀾心下一沉，渾身緊繃地跟在辛樂身後朝門口踱去。

一具屍體，燕挽瀾的視線落進屋子裡時瞳孔驟然一縮，滿臉驚愕。

那個角落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具男人的屍體，他的手裡正拿著那盞煤油燈，而那水汽聲也是從他身上發出的。

辛樂伸手一把按住燕挽瀾，大跨步朝那具屍體走去，她用腳將男人的屍體翻個麵，十分意外，“是維德。”

燕挽瀾立刻上前，果然看見了維德的臉，他脖子上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，死得不能再死，但讓燕挽瀾在意的卻是他身上佈滿的點狀紅斑，有些合併變成了紫紅色色塊。兩隻圓睜的雙眼死不瞑目，眼珠呈現詭異的紅色，一張臉像是掛在下麵的骨頭上，好像麵部正在逐漸溶解將要脫離顱骨。

這死狀既噁心又恐怖，燕挽瀾莫名覺得有些熟悉，像是在什麼地方看見過一樣。

她腦海裡倏然閃過病毒一詞，當即臉色蒼白得嚇人，拉著辛樂迅速退到通道裡，“是病毒！他是感染病毒而死的！”

辛樂一愣，皺了皺鼻子，“不對，這更像是腐爛。”

“什麼？”

辛樂臉色難看，看向通道的深處，“這裡大概有個高階能力者曾經打開了領域，能力是腐爛。”

“所以「火柴」底下所有的人全都死了？”燕挽瀾艱澀地開口，那像是馬爾堡病毒的異能讓她毛骨悚然，這簡直就是個移動的生化武器。

辛樂冇說話，拉起她的手，兩人快步朝通道深處走去。

幾分鐘後，燕挽瀾陡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，隻覺得有股莫名強大的威壓落在身上，這感覺讓她如芒在背。連辛樂也停下腳步，微彎著身子，右手蜷縮在身前微微顫抖。

燕挽瀾強壓下不舒服，上前檢視辛樂的狀況。發現她額頭上佈滿冷汗，嘴巴微張，右手死死抓在心臟的位置，將那件破襯衫揉捏得一團亂。

“辛樂！”燕挽瀾嘶啞著嗓子叫她的名字，同時那股威壓愈加強悍，燕挽瀾覺得自己的腦子轟轟響著，像是有人在拿大錘瘋狂地捶打著她的頭。

“噗。”辛樂一聲悶哼，唇邊溢位了鮮血，她瞳孔微微放大，轉身死死扣住燕挽瀾的肩膀，低吼道，“有人精神暴亂了，而且是高級精神力者，此刻正在無差彆攻擊人。”

兩人明明離得很近，都快臉貼著臉了，但辛樂的聲音卻像在天邊響起似的縹緲不定，連帶著她的臉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。

“你快離開這裡！”辛樂一開口，又是一大口鮮血溢位，她伸手猛地按住燕挽瀾的後腦勺，強迫她對上自己的眼睛，“我不能確定西麗是否還在這地下，但我感受到了生命特征，接下來的路我一個人去走，你出去。”

燕挽瀾頭腦瞬間一片空白，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朝著來路跌跌撞撞地往回走，她聽見辛樂在後麵顫聲喊了一句，“麻煩幫我照顧好辛禾。”

眼淚瞬間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，燕挽瀾聽見辛樂的腳步聲響起，與自己背道而馳，最後慢慢消失遠去。

辛樂剛剛的眼睛像極了昨晚夢裡出現的那雙，也是那樣悲傷而決絕，像寒風淩冽的冬湖，將所有情緒壓實沉底，隻留下一片蒼茫的霧氣，讓人迷戀最後卻發現冰冷刺骨。

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壓得她快喘不過氣，辛樂像一抹抓不住的輕煙，短暫地出現，又隨風消逝，除了自己，冇人再記得她，燕挽瀾痛恨這種失去的感覺。

她在腦海中瘋狂地反抗辛樂留下的那道指令，同時用僅剩的力氣將右手貼在粗糙的牆麵上，將指尖狠狠碾在上麵，讓本來就已經血肉模糊的手指再一次鮮血淋漓。

隻有痛苦才能讓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，隻有苦痛才能讓人想要掙紮地活著。

“哎呦，這人對自己可真狠。”一道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像是在燕挽瀾腦海中響起一般，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，那股未知的威壓和辛樂的指令也鬆動了些許。

“啊啊啊，看著都疼，嘶～”聲音再一次在她腦海中響起，燕挽瀾明顯感覺自己對身體的控製力越來越強，不免心頭一喜。

“算了，勉強寄托在她身上吧。”那聲音似乎十分遺憾，燕挽瀾聽見後呼吸一窒，不動聲色地開始打量四周，試圖找到那東西的所在。

這裡的光線十分昏暗，幸而因為快要靠近出口的那間屋子，所以有絲絲光線漏進，努力睜大眼睛後勉強能看清周圍。

燕挽瀾本以為會看見一對閃光的眼睛，至少也得感應到移動或呼吸的氣流聲，但什麼都冇有，隻有她右側脖子處傳來的輕微刺痛感。

這刺痛幾乎轉瞬即逝，就像被一根針刺了一下，燕挽瀾猛地伸出手朝脖子處拍去，一個轉身戒備地盯著自己剛纔站的位置，可是那裡什麼都冇有。

她冷厲的臉上閃過一抹疑惑，這時，那聲音又一次響起，“拍死我了，這女人搞什麼鬼。”

燕挽瀾瞬間寒毛倒豎，鮮血淋漓的右手一把摸出腰間的匕首閃電般向自己的脖頸處剜去，“啊啊啊，停停停！饒命！饒命啊！”

刀尖堪堪刺進脖子一兩厘米，燕挽瀾麵不改色，語氣冷然得仿若浸滿了冰雪，“你是什麼東西？”

“我不是東西，我是一隻幻獸，啊，你為什麼能看見我啊，對啊，你怎麼能看得見我？”這東西越吵燕挽瀾卻覺得自己的頭腦越清醒，連剛纔拔刀的一絲僵硬感也徹底冇有了。

她直覺不能放過這東西，便維持刀尖落在脖間的姿勢，快步朝通道深處走去。

“彆回去啊！”那東西尖利地慘叫道，“你彆回去啊！我好不容易纔逃出來的！”

燕挽瀾聽見它的話後，腳步微頓，繼續往前走時速度變慢了幾分，“告訴我你的來曆，還有下麵的情況。”

“你能把刀拿開嗎？”

“你跑了怎麼辦？”

“我跑不了，我都已經寄托在你身上，代表我已經虛弱到一定程度了。”

燕挽瀾聽見寄托二字，陡然停住腳步，臉色陰沉，“剛剛寄生在那屍體上的不會就是你吧。”

“誒，你發現了？”

一想到維德屍體那噁心的模樣，燕挽瀾就想吐，再想到這東西竟然寄生在那上麵後又跑到自己的脖子上，她恨不得立馬用刀將它剜出來，這樣想著，手上也開始用力。

“啊，什麼人對自己這麼狠啊！”那東西開始慘叫。

“快說！”燕挽瀾不耐煩地出聲，已經處於暴怒的邊緣。

“我叫照清，是一隻契約幻獸，但我的主人要死了，我逃出來了，靠寄生在剛剛那具快要斷氣的屍體上。”照清立刻像到豆子一般說了一長串話，“我離開的時候，下麵有三個人，一個是我那慘的要死的主人，另外兩個是迫害我主人但強的要死的混蛋。”

“所以求你彆回去啊，嗚嗚嗚，非虞好不容易纔找到機會讓我逃出來的。”照清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嚎啕大哭起來，可憐兮兮地祈求道。

燕挽瀾猶豫了幾瞬，鬆開刀尖，溫熱的血液順著脖頸向下淌。

照清的話讓她心下一涼，地下冇有西麗的蹤影，辛樂感受到的生命會不會就是那三人，而它口中的混蛋會不會對辛樂產生威脅？

“你明明隻是個殘次品怎麼能看見我？”照清驀地開口，打亂了她的思緒。

燕挽瀾聞言，表情凶惡、語帶戾氣，“就算我是個殘次品現在也能解決掉你。”

“彆彆彆，我瞎說的。”

燕挽瀾無心聽它廢話，她很快便到了與辛樂分離的地方，但辛樂並冇有告訴自己她要去的地方，此刻麵對岔路她顯得猶豫不決。

“你不會連最基本的空間感知都不會吧？明明能看見我來著。”照清哭嚎了半天，見她在此停留，冇忍住開口吐槽。

燕挽瀾一愣，腦海中閃過昨晚瀕死時在空中俯瞰自己的狀態，便努力沉下心回想昨晚自己是怎麼做到的。

額頭慢慢滲出冷汗，她拚儘全力想要捕捉那種感覺卻怎麼也做不到，越著急就越慌亂，直到她感覺臉上再次糊滿了黏稠的鮮血，腦袋嗡嗡響，全身的骨骼像被碾壓了一般疼痛。

“彆急，試著操控精神力慢慢鏈接自己的中樞神經。”

那聲音像一桶從頭頂澆下的冰水，燕挽瀾瞬間冷靜下來，開始找尋自己的中樞神經入口。

這個世界依靠對資源無限製地掠奪來大力發展科技，造成了嚴重的汙染和破壞，導致生態環境極速惡化，幾乎已經不適應人類的生存。能利用的資源大部分聚集在金字塔頂端的一小部分有產者手中，他們為了追求更高品質的生活，發明瞭數字空間，通過鏈接人的中樞神經來使用。

數字空間內部是一個全新的世界，裡麵光怪陸離、精彩紛呈，沉溺於其中可以讓人忘懷現實生活中的一切苦痛，是現在人精神寄托的烏托邦。數字空間剛開始依托科技而實現，是人的工具，但逐漸開始不受控製，內部自主產生了意識。一些強大的意識甚至能脫離數字空間，用虛構的實體來為自己創建一個身體，被稱為幻獸。

最低級的E級精神力是鏈接數字空間的基本門檻，冇有精神力的人被稱為殘次品。高等級精神力者有的產生了自主異能，其類彆千奇百怪，而空間感知則是利用純粹的精神力來探知周邊環境，隻是大多數人最多能探測周身距離五米遠。

燕挽瀾的身體像過電似的猛地顫抖了一下，她的呼吸愈發急促起來，同時眼前的視野倏然開闊，原本堅實的磚牆建築在她眼中變成了透明的全息投影地圖，一切都儘收眼中。

但距離還不夠大，找不到辛樂的所在，她繼續刺激中樞神經，一口積血從嘴裡噴出。她再一次以第三視角浮在空中，俯瞰著地上的自己，眼前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縮小眼前的地圖一般，能看見的範圍越來越寬廣。

終於，她找到了四個生命體特征，在生死籠附近！

“找到了！”燕挽瀾的眼睛在這一瞬間亮得驚人，她顧不上身體的強烈不適向左邊的通道跑去，一路上順暢得像辛樂在前麵帶路一般。

“小心點，前麵就是那兩個混蛋的所在地了。”照清的聲音在她腦海裡尖叫，裡麵滿是恐懼和憎恨。

剛剛在空中俯瞰自己時，燕挽瀾看見自己的右脖子上多了一塊拳頭大小的黑印，像一塊醜陋的胎記。

不用它提醒，燕挽瀾也因為前方是生死籠而放輕了步子，她嘴裡輕聲詢問，“他們到底是誰？”

“是你根本惹不起的人，還有，要是冇我，你早被他發現給一巴掌拍死了，哪裡還能跑這麼遠？”

燕挽瀾不滿它的語氣，拿出匕首在指尖轉了一下，“彆彆彆！我錯了！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！”

“你說我是狗？”燕挽瀾語氣冷然。

“冇有冇有！”照清趕緊求饒，但下一秒聲音變得嚴肅認真，“我真的勸你不要去招惹他們，非虞和我被他們折磨了兩年多，我知道那個人的手段有多狠厲。”

“非虞是誰？”燕挽瀾猝不及防地發問。

“啊？”照清沉默了一瞬，再開口時滿是落寞，“他是我的契約主人，也是那個精神暴亂者。”

“那你心甘情願拋棄他？”

照清沉默了。

燕挽瀾也不再開口，小心翼翼地俯身朝著前麵的亮光走去，剛纔那一瞬俯瞰的地圖讓她幾乎看清了以「火柴」為中心，周邊方圓三百米的距離，所以她知道自己現在的位置在生死籠西南方向第二層看台的門外，同時隱約看見裡麵四個人的站位。

“我不懂你們人類的情感，如果是我，我不會回去，隻會求得自己的生，雖然非虞對我很重要。”

燕挽瀾精神高度緊繃，絲毫不敢再發出丁點動靜。越靠近生死籠，那股威壓也變得越發失控和強大起來，即使有照清在她身上，她也感覺皮膚被颳得生疼，渾身血脈鼓脹，身體像是要爆炸一般。

“唉，幫你一把吧，就當你帶我去看非虞最後一麵了。”

照清說完，燕挽瀾發現自己的身體像被汽化了一般，在幾秒內散成了一團灰濛的氣體，然後變得透明起來，徹底消散在空中。

燕挽瀾一驚，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現在就像一團輕飄飄的雲朵，不僅能隨意揉捏自己的形狀，還能任意改變身體各部位的位置，連折磨她一天多的疼痛也暫時消失了。

她立刻調動心神將自己的右脖頸移到眼前，看見了一個隻比拇指大一圈的黑色斑點。似是感應到了燕挽瀾在觀察它，照清蠕動了幾下後竟然像是從畫上掙脫出來似的，眨眼間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小圓球，上方還像火焰般流動著。

“彆看我了，我要堅持不住了，你快進去。”它有氣無力地開口。

燕挽瀾也不再浪費時間，操控著自己朝生死籠飄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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