殺掉他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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迷迷糊糊間,燕挽瀾感覺自己正被人拽著頭髮在地上拖行,粗糙的地麵和尖利的石塊將裸露在外的肌膚颳得生疼,而頭頂更是猶如被鋼針刺破般傳來陣陣鈍痛感。

她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,甚至根本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。

燕挽瀾清晰地記得,自己被一個跳樓男人打破的玻璃碎片劃破了脖子。

當時是下午六點多,正是市中心一天最繁忙熱鬨的時候。

如果不是因為旁邊人的驚呼聲在她耳邊炸開,蓋過了耳機裡的音樂,她甚至都不會抬頭,也不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,看到那個裸露著上半身,渾身是血,手裡還拿著一把刀的男人。

夕陽正好,橙紅色的光線反射在碎玻璃上,仿若鑽石般發出耀眼的光芒。

在玻璃劃爛她身體的那一刻,燕挽瀾的腦海裡劃過一個詞,殘陽如血。

死亡隻是一瞬間的事,她十分確定自己已經死了,所以當下一秒竟然感受到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火辣痛感時,一時冇有反應過來。

燕挽瀾能感受到自己的雙手正緊緊掐著一隻強有力的手,那隻手粗糙而強壯,死死嵌在她的頭頂上,讓她不能掙紮絲毫。

她此刻勉強能控製身體,便試圖用指甲去劃那隻手,但指尖稍一用力,一股鑽心的痛意瞬間襲遍全身,眼淚不受控製地流出來,疼到渾身都開始劇烈地顫抖。

可瘋狂的求生**讓她不得不強忍住這劇痛,伸出手在身體下方四處搜尋,終於摸到了一塊比拳頭大一點的碎磚塊,便用儘渾身的力氣朝那隻手瘋狂砸去。

“砰。”

下一秒,燕挽瀾感覺自己像一隻破爛的麪粉袋被那人狠狠砸到了地上。上唇不知被地上的什麼東西給劃破了,尖銳的刺痛感瞬間傳遍全身。

“都打成這樣了還想著反抗啊?”那人的聲音暗啞粗厲,並伸出手再次拽住她的頭髮,一把將她從地上趴著的姿勢扯成半跪的姿勢,另一隻手高高揚起甩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。

黏糊溫熱的血液順著燕挽瀾的臉頰向下淌,眼睛被血糊著很難睜開,耳朵傳來陣陣翁鳴聲,臉上火辣辣的疼。

“算了,黃花菜也能塞塞牙。”說完,男人將她朝地上狠狠一摜。

燕挽瀾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,透過淩亂的頭髮,看見了一個魁梧的身影和一張猙獰的臉,而他正在解褲腰帶。

螢白的月光撒在男人身上,讓他周身彷彿披了一層白霜,散發出攝人的寒氣。而燕挽瀾自己,則是剛好落在牆邊的陰影裡,照不到一絲月光。

她看見男人幾乎是不耐煩地脫下了褲子,隨即既嫌棄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撲向她,伸出手就要撕扯她身上的衣服。

但他冇看見燕挽瀾隱藏在黑暗中的臉此刻滿是瘋狂的殺意,糊滿了鮮血的臉猙獰而扭曲,那是一隻野獸在被咬住脖頸時用儘全力的最後一撲。

在男人扯開她的衣服,將要跨坐到她身上時,燕挽瀾猛地弓起身子,將碎磚塊的尖角處對準男人的眼睛狠狠刺去。

一聲慘厲的尖叫聲瞬間劃破夜空,燕挽瀾渾身像過電般顫抖起來,興奮得渾身發熱,趁男人用手捂著眼睛嚎叫時,手腕翻轉將磚塊對準他的太陽穴一下又一下地猛力砸著。

男人雖然吃痛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,一把掐住燕挽瀾的脖子,將她用力地甩到一邊,身體剛好砸在那堵爛牆上。

背部遭受衝擊的一瞬間,燕挽瀾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一般,一大口鮮血從嘴裡噴出,身體無力地滑到地上,癱軟成可憐的一小團。

男人嘴裡瘋狂地咒罵著她,同時用手捂著腦袋,渾身痙攣地開始嘔吐。

兩人之間隻隔著不過幾步的距離,但一時之間竟然誰都冇有力氣再動彈。

燕挽瀾像一隻破布娃娃躺在牆角的陰影裡,幾乎看不見身體的起伏。她看著月光下男人的慘樣,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,一股淒涼的勝利感湧上她的心頭。

她彆過臉,手肘用力將自己翻了個身,仰麵躺在地上,看著黑漆漆的夜空。

一股強烈的眩暈像海嘯襲上她的心頭,帶來一陣翻江倒海。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隻過了幾秒鐘,這具身體的過往經曆像走馬燈似的在燕挽瀾的腦海中閃過。

原主冇有名字和過往,她的記憶從兩年前在這個廢棄場睜開眼時的那一刻開始,之後便是作為拾荒者掙紮著求活的苦痛日常。

她沉默寡言,除了同行的三個夥伴外幾乎不與人接觸,因為不記得自己的名字,便被人叫做小啞巴。

透過原主的眼睛,燕挽瀾看見了一個最底層螻蟻掙紮著求活的一生,一個陰暗滋生蛆蟲滿地的角落,一個弱肉強食暴力瘋狂的世界。

等那陣記憶的海嘯過去後,躺在地上的燕挽瀾竟然低低地笑出了聲,那聲音像是硬從胸腔裡擠出來一般,攙滿了粗糙的沙礫。

男人緩過氣後顫顫巍巍地試圖站起來,燕挽瀾看著他,眼底卻平靜得像一潭死水,泠然而清。

她聽著自己微弱的心跳聲,幾乎是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氣。

突然,她眼神一動,看著男人身後一個慢慢靠近的瘦小身影。

那道身影走得很慢很慢,像是在用最後一絲力氣拖著整個身子一般,輕柔得仿若一抹幽靈。

燕挽瀾眨了眨眼,以確認那不是自己的幻覺。

男人冇注意到周圍的動靜,他眼裡隻有將燕挽瀾撕碎的憤怒,所以當刀子從他背後斜插進他身體裡時,他的臉上滿是空白,表情滑稽得像一個搞笑藝人。

勉強支起的身體瞬間癱軟在地,像一塊爛豬肉般發出沉悶的聲響。

燕挽瀾看見兩截蒼白瘦弱的手腕,一把在月光下發出紅色幽光的刀子,高高舉起毫不猶豫地砍向男人的脖頸,腥臭的血液噴湧而出,弄臟了那人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柔和光芒的肌膚。

燕挽瀾冇忍住悶笑一聲,扯動了渾身上下的傷口,頓時開始劇烈地咳嗽。

“還活著嗎,小啞巴,彆死了。”一隻手無力地搭在她的肩上,想要將她扶起,但卻是和她一樣脫力地倒在地上。

“小啞巴,我們要一起活下去,誰都不能先放棄。”那隻手順勢滑到了燕挽瀾的腦袋上,嘴裡喃喃自語,像是在鼓勵燕挽瀾又像在囑咐自己。

在陰影裡,即使那張臉離自己很近很近,燕挽瀾依然看不清晰,隻覺得那人微弱的呼吸撲在臉上柔柔的。

她勉強平息住咳嗽,扯了扯唇角,聲音嘶啞,“我不叫小啞巴,我知道我是誰了。”

那人頓了一下,冇忍住笑出了聲,“那你叫什麼?”

“燕挽瀾。”

“好奇怪的名字。”

“扶大廈之將傾,挽狂瀾於既倒。”燕挽瀾說著,伸出手掌輕輕摩擦著那人的臉龐,“辛禾,這就是我的名字。”

“噗。”辛禾聽完笑出了聲,直笑得燕挽瀾感覺自己的掌心一片潮濕。

“可是我們連活著都這麼困難,在這個該死的世界裡我們根本不配活著。

我們已經這麼慘了,明明隻能靠翻檢彆人不要的垃圾過活,而這該死的垃圾場一個小時還要收我們一個瓦圖。

還有那個該死的男人,他拽住我的腳腕向後拖行,我瘋狂地想要逃離,於是他騎在我的身上,扇我的耳光,扯我的頭髮,然後開始撕扯我的衣服,想要蹂躪我的身體。

那一刻我恨極了他,明明都是這個世界被淘汰的垃圾,可那些人依然想騎在我們的身上,想用僅剩的力氣征服我們。

於是我在掙紮間拔出了那個蠢貨腰間的匕首,捅進了他的腹部,然後是心臟、脖子、眼睛,一刀又一刀。

看著他像個破玩偶一般被我捅得支離破碎,我竟然久違地感覺到了快樂,那是一種從心底深處湧上的快感。”

辛禾的身子開始明顯地顫抖起來,連語氣都染上了狂熱的亢奮。

“憑什麼我們生來就該低賤,憑什麼因為我冇有精神力就活該被流放,讓我像條狗一樣整日乞食。

這個世界這麼黑暗、噁心、下賤,可是小啞巴,我還是想活下去,我想好好地活下去。”

辛禾神經質地說完這一連串話後,突然崩潰地嚎啕大哭起來,緊緊捏著燕挽瀾的手,將自己蜷縮成一團,想要藏進她的懷裡。

燕挽瀾勉強移動腦袋,將自己的額頭貼在辛禾的額頭上,小聲而又堅定地呢喃,“辛禾,我還活著,我們一定會活著的。”

“你們是在報團取暖嗎?”一道慵懶的聲音從斷牆上方傳來,燕挽瀾呼吸一窒,猛地轉過頭。

揹著月光,她看見一隻外形酷似貓的東西正立在牆頭上,雪白的毛髮散發出淡淡的銀光,看起來高貴聖潔、不可褻瀆。

“貓?”燕挽瀾有些困惑,幾乎是用氣音蹦出了這個字,微弱到連身邊的辛禾都冇有聽清楚。

那隻東西卻猝不及防地變形放大,一隻巨大而尖利的腳爪狠狠壓在兩人身上,鋒利的指甲直接捅穿了燕挽瀾的左手臂。

巨大的威壓讓她感覺自己的肋骨又斷了幾根,血泡在嘴角慢慢溢位,痛苦的窒息感憋得她臉頰通紅。

一陣狂風吹起,一隻巨大的淡藍色眼睛對上了她的眼睛,瞳孔從一絲細線慢慢放大,“貓?”

那東西一開口的腥臭味讓燕挽瀾麵色青紫,她感覺自己正在和一隻剛狩獵完卻空手而歸的老虎說話,而自己則是它眼中一隻奄奄一息的小鹿,一盤連吞吃入腹都不夠塞牙縫的邊角料。

“還以為你的味道不一樣,冇想到竟然是個殘次品,連精神力都冇有。”它的聲音嗜血駭人,直擊著燕挽瀾的耳朵,衝得她太陽穴瘋狂跳動。

說完,它便收回了爪子,又恢覆成剛剛的形態立在牆頭上。

燕挽瀾感受著全身上下傳來的鈍痛感,尤其是腦袋,像被一根巨大的鋼針插入還在裡麵攪動般劇痛難忍。

“辛禾?辛禾?”她的聲音嘶啞顫抖得不成樣子,但卻用力扯動身子想要確定辛禾的死活。

辛禾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指微動,冰涼的指尖讓燕挽瀾從瘋狂中平靜下來。

“你是幻獸?”辛禾的聲音從旁邊傳來,虛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散在空中。

話音一落,燕挽瀾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得不對勁,那隻貓眼裡閃過一抹幽光,就這麼直直地盯著辛禾。

幾秒鐘後,它腦袋微偏,像是才注意到辛禾的存在一般,“你是個什麼東西?”

燕挽瀾攀上辛禾的手指,發現她抖得厲害,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害怕,便緊緊地將她的指尖捏在自己的手心裡。

突然,一股溫熱的液體打濕了燕挽瀾的臉,而辛禾的身體也在那一瞬間劇烈地顫抖起來。

“我要契約你。”辛禾的聲音嘶啞而瘋狂。

燕挽瀾愕然地發現辛禾竟然用那把匕首捅穿了自己的左眼,她顫顫巍巍地伸出左手,將匕首對準那隻貓。

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,那隻貓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,身形瞬間變得巨大無比,那堵斷牆轟然倒塌,揚起巨大的粉塵。

一張血盆大口朝兩人直襲而來,死亡的威壓在這一刻恐怖到無法自拔。

辛禾手臂一折,就欲將匕首刺進自己的右眼,想象中的劇痛並冇有到來,相反,辛禾手中的匕首發出清脆的聲響,瞬間斷成兩節。

還冇反應過來,那隻貓已經收斂身形,站在辛禾的胸膛上,左眼緊閉,流出的血淚弄臟了原本潔白的皮毛。

“你該死。”它猛地將頭探向辛禾,狠得牙齒咯咯響。

“我要契約你。”辛禾氣若遊絲地開口,但聲音卻冇有一絲懼意。

“就憑你?一個殘次品?”那隻貓的聲音滿是戾氣。

“那又怎樣?”辛禾的回覆既平淡卻又顯得十分狂妄。

它的右邊瞳孔開始收縮,冰藍色的眼珠像一顆剔透的水晶,十分澄澈清明,就這樣死死地盯著辛禾。

一時間空氣彷彿都凝滯了下來,燕挽瀾緊張到大氣都不敢喘,但掌心裡被捂熱的辛禾的手指,卻讓她覺得無比安心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它才伸出一隻爪子抹了幾把臉,將上麵掛著的血珠抹得亂七八糟,柔順光潔的毛髮瞬間變得臟兮兮。

“你很有膽量。”它的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,輕巧地向前走了幾步,將抹過毛髮的爪子印在辛禾的左眼眶上,“而且你很有趣,居然知道這種禁製。”

辛禾喘著氣,虛弱地開口,“為了活下去我可以捨棄一切。”

“包括你的靈魂?”

“包括我的靈魂。”

燕挽瀾雲裡霧裡地聽著他們的對話,她對辛禾的過去一無所知,隻知道她和妹妹辛可是被流放到伯恩鎮的。而她自己,憑藉原主這兩年在垃圾場生活的淺薄見識,連眼前的生物是什麼幻獸都不知道。

那隻貓微揚起頭顱,一大團藍色的煙霧從它的左眼眶湧出,聚整合一大團柔軟的雲狀體,隨後全部流進了辛禾的眼眶裡。

之後,它伸出舌頭輕舔了舔辛禾的左眼,“等你死的那天,我會回來收回這顆眼珠。”說完,它輕巧地一躍,消失在兩人眼前。

等它的威壓徹底消失後,辛禾才大口喘著粗氣,將手中的匕首扔到一邊。

許久後,她啞著嗓子,“好疼啊,小啞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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