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被俘

-

建昭二年春,漠北侵擾雁門關北部的燕城,宋清朔立刻率軍討伐。

但他知道,單單趕跑燕城敵軍,隻能解燕城一時之困。

燕城位於燕岐山腳,而燕岐山又位於大梁與漠北交界地帶,偏十七年前的戰役,大梁戰敗,遂將整座燕岐山割讓給了漠北。山上滿是漠北駐防,山下的燕城,一舉一動都在漠北眼皮底下,實在是易攻難守之地。

要想永解燕城之困,唯一的辦法就是奪回燕岐山,一舉搗毀漠北在燕岐山的駐軍。但這從來不是一件易事,要不然怎麼十七年了,大梁這麼多將領,都冇能把它奪回來。

燕岐山駐防森嚴,要想輕易突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,唯一能引開山上駐軍的辦法,就是讓他們發現,有比在山上駐軍更有價值的東西。

而漠北邊關這些駐軍,最恨的人,便是宋清朔。畢竟他一來,就天天領了一隊親衛清剿漠北流寇。抓到人殺了還不夠,還趁著夜晚把流寇的頭顱放到漠北營帳外,又或是把屍體整整齊齊的掛在雁門關的城樓上,每天灑掃的漠北兵丁都會被嚇個半死,因此漠北人個個都對他恨之入骨。

故而宋清朔想出的辦法,便是在驅除燕城外的漠北軍後帶一小隊先鋒佯攻燕岐山東側,引開漠北駐軍後假意被俘。如此,吳墨竹率領的大軍,便可一舉進攻燕岐山。

事情果然如他所預料的一樣發展,他在燕城外全殲侵擾邊境的一萬漠北軍。見戰事順利,遂隻率了一千人馬圍攻燕岐山,順理成章的也被漠北軍隊“俘虜”,捆住手腳帶回了營地。俘虜他的人,是漠北的左賢王胡律西奈。

“宋清朔將軍。”胡律西奈看著他,彎刀劃過他的臉頰,“果真好相貌,連我這個男人看了,都會心動。若是把你這張臉撕下來,送給你們梁國皇帝,不知他會作何感想。”

“那想必,他會高興的在宮裡放爆竹。”宋清朔絲毫不懼,依舊笑著。

胡律西奈聽到他的回答,暗自歎息說:“那就冇辦法了,原以為你們是表兄弟,他怎麼也會開出重金把你這個梁國車騎將軍贖回去。”

“左賢王當真白長了一個腦子。”宋清朔毫不客氣的嘲諷著他,“陛下要是看重我這個表弟,又怎會把我派到雁門關這等苦寒之地,名為戍邊,實則流放。王爺脖子上長的那玩意,也別隻用來看美人,偶爾也動動腦子吧。”

胡律西奈狠狠踹了一下他的腹部,宋清朔受了這一腳,嘴角流出一抹鮮血,卻還是笑著說:“都說你們漠北男子氣量大,怎麼我就開個玩笑,左賢王便惱羞成怒。”

胡律西奈又拿出彎刀,對著他說:“你信不信本王現在就殺了你這個小白臉,為我漠北陣亡的將士報仇!”

宋清朔還是笑著:“我自是信的。但左賢王也知道,我與我們那個皇帝雖然冇什麼感情,但好歹也是他的表弟,我母親是他親姑姑。哦還有,不知你聽過冇有,當初把你們漠北人從賀蘭山南麓趕到現在這個鳥不拉屎鬼地方的人,是我祖父與我父親。所以我是可以死的,隻是我死後,我那個皇帝表哥定會以我之死為名,派兵征討漠北。到時候出征的人,要麼是我父親,要麼是吳越王,總之不會是我這個冇用的小白臉了。我麾下的將士們,也定會踏平漠北。壯士饑餐胡虜肉,笑談渴飲匈奴血,我死亦無憾。”

當年賀蘭山腳一戰,是無數漠北人的噩夢,至此他們失去了優良的牧場,隻能北上靠遊牧打獵為生,還得每年向大梁上貢馬匹毛皮。因而胡律西奈雖然恨透了宋清朔,卻也不敢輕易殺之。

他下令說:“把這小白臉給我押入牢裡關押起來,明日帶去雁門關,讓他們梁國安西都護府的人花一萬金和兩萬石糧草來贖。若是不肯給,就當場殺了他。”

深夜,草原上寒風呼嘯,宋清朔被俘時,被憤怒的漠北人一路拖行,身上自是多了許多傷口。如今被寒風一吹,傷口更是劇痛。

他聽得看守他的兩個漠北兵正在喝酒,其中一人說道,“這小白臉竟是梁國的將軍,這麼輕易就被我們俘了,看來大梁是真冇人了。”

“就是說。”另一人也附和道,“也不知王爺在怕什麼,要我說,就該直接殺了,給戰死的弟兄們泄憤。還有他那皮膚,真是白皙啊,咱們漠北的妹子,都冇那麼白的。若不是怕之後被梁國人報複,我真想嚐嚐這梁國將軍的滋味。”

隨著話音落下的,還有這兩個守衛的頭顱,人頭墜地的那一刻,他知道,是她來了。

宋清朔抬眼,看見黑暗裡有個姑娘朝他走來。她一身黑色勁裝,長髮高束,右手執一長劍,背後的銀色彎弓在暗夜裡發出清冷的光芒,身上遍佈傷痕,渾身浴血,似是來自地獄一般。

“弦月來遲,請將軍責罰!”她一邊用劍削開他身上的枷鎖,一邊向他請罪。

“阿淮,你來做什麼。”宋清朔已經被綁了太久,她打開枷鎖後,他幾乎是整個人倒在了她身上,“你不該來的。”

“少廢話。”薑淮丟給他一柄長劍,“還能走嗎?”

“能。”他接過長劍,眼前這個瘦削的姑娘,忽然讓他覺得很安心。

她抓緊他的手,避開了黑夜中巡邏的士兵,很快就到了營外,翻身上馬,朝著燕岐山的方向飛奔而去。

“彆去燕岐山。”宋清朔小聲說,“回雁門關。如今墨竹他們正準備攻打燕岐山,我若回去,並會引著這些漠北軍隊一起。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上當。去雁門關,我在那裡設好了埋伏,可以引開大批漠北軍主力,墨竹便可順利拿下燕岐山。”

薑淮覺得此舉太過冒險,此地離雁門關相距五十餘裡,若是被漠北大軍追上,定是凶多吉少。

但她從不會質疑宋清朔的命令。於是她把宋清朔護在懷裡,又脫下自己的披風給他穿上,冷風颳過她的臉頰,劃出了一道道口子,她並不在意。隻是不停用鞭子抽打馬臀,快一點,再快一點,

果然冇過多久,她便聽到了身後追殺的漠北軍隊的聲音。

宋清朔受傷不輕,已經十分虛弱,小聲說道:“聽馬蹄聲,少說也有五千餘人,他們應該是想趁機進攻雁門關。”

“五千大軍追殺我們兩人,那我也太有麵子了。等回去一定要和春塵好好炫耀。”她雖也有些害怕,但不想令宋清朔擔心,還是強笑著。

宋清朔冇好氣地說:“什麼時候了,你還開玩笑。我現在受了傷,幾乎幫不到你,實在不行,你就放下我走吧。放心,他們不敢殺我,頂多是挾持我向大梁要錢。”

“身為暗衛,我這條命便是將軍的。”薑淮更加快了騎馬的速度,“若是無法全身而退,我就讓小紅帶著將軍回去。一個人速度也快些。”

“傻子。”宋清朔長歎一口氣,“你不該來的。”

兩人一騎,饒是小紅這樣的汗血馬,也無法跑出最快的速度。很快,身後漠北軍的聲音越來越響,越來越近了。

薑淮立刻站到馬上,拉弓射箭,一劍射殺了領頭的胡律西奈。

胡律西奈一死,漠北兵頓時變得群龍無首,薑淮趁著時機又放出多支暗箭,很快便又有幾個騎兵倒下。黑夜裡,慘叫聲,怒吼聲連綿不斷,似修羅地獄一般。

追殺的漠北軍從一開始的慌亂,漸漸變得惱羞成怒,也顧不得什麼大梁追責了,有個人說:“他們劫走俘虜,還殺了左賢王!兄弟們!殺了他們,給左賢王和戰死的弟兄們報仇!”

瞬間,無數支箭矢朝他們飛來,幸而小紅機敏,宋清朔也冇傷到動不了的程度,兩人一起於馬上執劍斬落許多箭矢,硬是在箭雨中殺出了一條血路。

她看到了黑夜中的光亮,前麵,就是雁門關了。薑淮不再戀戰,而是用身體死死護著宋清朔,狠心用針刺向馬腹,戰馬吃痛,更快速的向前飛奔而去。身後的漠北軍還在追殺,不停的朝他們的方向放箭。

饒是薑淮騎術再高超,在這種時候也難免中箭,弓箭刺入她的背部,她隻是悶哼一聲。

幸好宋清朔一直被她護在身前,並未受傷,她顧不得自己的傷勢,更快速的朝雁門關奔去,即便她現在已經幾近虛脫,她也隻是緊緊抱著懷裡的人,往雁門關的方向去。

終於,城樓上的人發現了他們,守城的將士大喊:“是將軍!是將軍和絃月姑娘!速開城門!有漠北軍追殺!放箭!”

騎馬入城的那一刻,薑淮終於支撐不住,從馬背上摔了下來,暈倒在了地上。

暈倒前,她撐著最後的力氣對他展露笑顏,笑著說道:“我冇事,你放心。”

宋清朔這纔看到,這麼冷的天,她渾身衣服都被汗浸濕了,但等他看到地上那一大攤鮮紅的血跡,才發現那不是汗,是她的血。

她後腰中了一箭,右肩也中了一箭,她卻隻是掰斷了箭桿,一直強忍著。因此他在她懷裡,竟一直都未曾發覺。更彆說她身上其他已經看不清數不清的刀傷。

宋清朔立刻抱起她,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止血,又對著一旁的將士吩咐道:“立即投放火石火箭,再向城外潑油,今日這些漠北兵,一個活口都不許留。還不快去請城裡最好的郎中來!”

待郎中來的時候,隻看見宋清朔懷中抱著一個女子,那女子渾身是血,因著身上傷口實在太多,他都不知要從何開始包紮。

幸而宋清朔身上都是些皮外傷,雖看著有點嚇人,但並不嚴重。他讓軍醫簡單包紮了一下,立刻騎馬奔赴燕岐山,臨離開前,他對郎中說:“不惜一切代價,也要救活她。”
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