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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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後,季書府舉辦葬禮,邀請了京城裡的大部分貴人,鎮國將軍府也是其中的一份子。

季清羽捏著請帖,隻覺得分外噁心,這樣的人,就因背靠大樹,便敢如此侮辱人。季清羽心中湧動著殺氣,片刻後,又強行平靜下來。

她不會輕舉妄動,她知道了陳白芷的未儘之言,她會做出選擇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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舉辦葬禮的這一日,天空飄著小雨,裝著陳白芷遺體的棺材沿著主街走去,最後會落進盛家的祖墳裡。

管陽身穿喪夫,站在最前方,麵上一副痛失愛妻的模樣,看了隻會覺得令人作嘔,在棺材即將落地的時候,太子也來了,和管陽不知道說了什麼,目光突然落在後方季清羽的身上。

季清羽心口微動,裝作什麼都冇看見的模樣跟在季於影身後,心底隱隱卻有了一股不詳的預感。

到底是發生了什麼。

在下葬結束之後,太子突然走到他們前麵,笑道:“季將軍,好久不見。”

季於影領兵多年,從無任何偏向,一直保持中立的態度,也是季家能夠發展到現在的原因。

季於影向他行一禮,不卑不亢道:“太子殿下。”

季清羽也跟隨行一禮。

“無需客氣,隻是,”太子把目光落在季清羽的身上,笑道:“我有些話想與季小姐說,不知道將軍可否行個方便?”

季於影愣了下,回頭看向季清羽,可季清羽低垂著眼,找不到任何可用的資訊。如今世道開明,並未實施前朝那種男女不可單獨聊天之策。

季於影找不到拒絕的理由,便道:“太子殿下客氣了。”

太子滿意的笑了下,然後對季清羽說:“季小姐,可否借一步談話?”

季清羽心中猜測越發覆雜,可麵上卻十分平淡,她說:“好。”

兩人走到一旁,太子笑吟吟道:“季小姐,我知曉你六天前去了永安侯府,尚書夫人想必和你說過些什麼,或者給了你些什麼東西。”

他說:“我向來敬重你父親的為人,所以並不願與你季家有任何矛盾,陳白芷如今已死,這女子一向天真,隻覺得守住什麼便可繼續維持家族榮耀,可如今不同於平常,亂,則動。”

“隻有動,才能找到一條生路。”太子話裡隱含深意,“季小姐,您覺得呢?”

季清羽也笑了一下,不為所動道:“太子殿下也說了,女子一向天真,我又久居深閨,不太理解太子想說什麼,不過太子剛纔提到永安侯二小姐,她確實找我一敘,卻隻是說女子世道艱難,此外,便再也冇有了。”

太子笑容微斂,目光落在季清羽那張精緻的麵容上,低聲嗬斥道:“還真是頑劣不化,你難道想讓季家,也步陳家的後路嗎?”

季清羽依然低著頭,油鹽不進道:“太子多慮了,永安侯老侯爺和老夫人乃是戰死沙場,此乃將門榮耀,我季家自然與有榮焉,戰死沙場,是每一個士兵的榮耀,也是每個將軍的榮耀。”

太子徹底收起笑容,端詳了許久,才道:“季小姐也是個妙人,罷了,既然說不通,我們可以換條路。”

說完,便甩袖離開。

季清羽重新迴歸到隊伍裡,季於影有心想問些什麼,可到底人多眼雜,還是憋了回去,等結束後回府,到了書房,季於影這才問道:“咱們季家從不與太子交好,他如今找你,是因何事?”

季清羽強憋了一路的淚水此刻終於湧出,她睜著發紅的眼睛,道:“父親可知,永安侯老侯爺和老夫人,是如何去世的?”

整個書房頓時安靜下來。

季於影臉色一變,關好書房的門,低聲道:“什麼意思?”

季清羽把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說了出來,包括那枚令牌,她道:“父親,如今局勢所迫,我們該有所動作了,太子為人偽善不假,可他說的話冇有錯,亂,則動。父親領兵打仗幾十年,想必比女兒更加清楚。”

季清羽壓低聲音,把選擇好的那條路說出口,她低聲卻有力道:“如今大廈將傾,大周內憂外患,人人都在搶奪那個位置,兵權是重中之重,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,還是破釜沉舟,選擇已經迫在眉睫,父親,前朝女帝曾開啟過太平盛世!”

話中意味已十分明顯。

季於影被季清羽這翻大逆不道之言驚到了,緩了好一會兒,才拒絕道:“清羽,莫要意氣行事,此事太過冒險,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,如今局勢還未到此,父親會給你留出一條生路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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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女二人的談話終止於此,誰也不肯讓步,整個鎮國侯府內的下人們都知道了將軍和小姐有了矛盾。

然而矛盾在季於影上朝回來這天,徹底消散。

季於影早上去上朝時麵色還十分平靜,可下朝回來,臉色便猶如盆底鍋一般黑。

因為在他身後,還跟著皇帝身邊的太監,大內總管進喜。

府內的所有人都守在門前,包括季清羽。

進喜讀完聖旨,道:“這可是天大的好事,咱家在此還得恭喜一下季將軍和季小姐,想必過不了多久,季小姐便是太子妃了,可喜可賀,可喜可賀啊!”

季於影臉色難看,卻不能對進喜說什麼,隻是拿著聖旨,道:“公公客氣了。”

“行,咱家已經把聖旨帶到了,這便要回宮了,”進喜朝門外走去,道:“季將軍不必再送。”

目送宮裡的馬車離開後,鎮國府大門被關上。

季於影和季清羽一前一後的進了書房,待書房門一關,季於影便將鎮紙重重摔在地上,怒道:“這太子,未免欺人太甚!”

季清羽心知肚明,“他不僅想要陳家的令牌,還想像拿捏白芷一樣拿捏我,然後拿走父親您的一半虎符。”

季清羽坐在一旁,低聲道:“他盯上我了,父親,您想息事寧人保持中立,可多的是人想拉咱們下水!父親,您……”

季於影閉了閉眼,像是一夜間老了十歲,他坐在椅子上,好一會兒才道:“既然如此,我便依你,清羽,你打算如何做?”

“第一件事就是要想辦法取消婚約,”

季清羽心如明鏡,“但取消婚約並不是上上策,太子若是不能得手,自會想辦法陷害於季家,一旦他將訊息放出去,我們便一定置於懸崖處,或者我死,或者季家死。”

“我們必須找一個靠山,讓太子不敢動我們,同樣,靠山也絕不能拿捏我們。”

季清羽眼睛看向季於影,一字一句道:“陛下。”

此方法確實為上策,卻不是良策。

陛下沉溺女色依然不是秘密,以季清羽的姿色,皇帝動心自是手到擒來,太子為君為臣為子,若是皇帝瞧上了她,太子自然無可奈何,可這樣一來,季清羽的名聲便會儘毀。

季於影下意識阻攔道:“不可,你……”

“父親,難道您還有彆的辦法嗎?”

季清羽果決道:“亂世之下,名聲於我有何意義?我要活著,我要季家活著,我還要陳白芷九泉之下可瞑目!”

最終,此事由季清羽拍板決定。

再過兩日,便是陛下宴請群臣之時,朝臣可攜帶家人入宮,季清羽跟著上軸承入宮,這兩日,她由嬤嬤親自教導舞蹈,打算在宴會上歌舞一曲,由此入了皇帝的眼,來解決眼下危機。

季清羽自小便知道自己容貌無雙,擔心惹來災禍,在外從不穿漂亮兩眼的服裝,可今日,她卻襲一身紅裝進宮,在人群之中,猶如烈日般耀眼。

但入宮後並非直接宴會,而是賞花。

男男女女聚在後花園裡先賞花,吟詩作賦後再舉行宴會。

太子也在。

太子向皇帝求娶鎮國侯家小姐的事情已然不是秘密,京城人人皆知,不知情的,便羨慕季清羽很快便是太子妃了,再過不久便是皇後,可知情的人,卻惋惜鎮國府的遭遇。

太子主動走到她麵前,笑道:“季小姐,彆來無恙。”

季清羽退後一步,道:“男女有彆,縱然已有婚約,還望太子殿下能夠尊重將軍府。”

太子也並未放在心上,他本就是做戲與彆人看,順便暗中施壓給季家,自不會在成婚之前與季家產生任何問題。

季清羽看著太子離開,垂眸掩去眼底神色,禦花園旁便是一處小亭,但無人去,本著今日便是各家少年女郎尋找投緣之人,自然不會獨身離開。

但季清羽並不喜這樣的場所,她悄匿於人群之中,然後退離前往小亭,亭裡無一人,季清羽坐在其中隻覺得萬分透氣。

遠處的繁華熱鬨與她無關,從那天開始,她就不隻是為自己而活,這京中眾人何人不是舉棋傀儡?若是能搏出一條路,名聲、姻緣於她,又有何乾?

亂世之中,大丈夫當忠君愛國,可若君不值,便該另謀出路,這纔是梟雄!

季清羽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,仰頭喝完,剛準備離開,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如清泉落在玉石上的清脆聲音。

“季小姐今日如此打扮,眉間卻鬱鬱寡歡,是為何故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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