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朋友

芒種時節,剛剛入夏。

臨近高考前的一個月總是伴隨著最好的晚霞,紅得似血。

陣陣熱風吹過學校外簷的空調外機,吹進教室,將到了最後一節課本就疲憊的學生們變得更加慵懶了。

“我以後是去警校還是軍校呢?”

講台下方,思考未來去向的魏紀在兩個選擇之間有些搖擺,因為這兩個選擇都有國家補貼,而他需要自力更生。

魏紀最終還是搖了搖頭,想不通啊,睡一覺吧。

講台上聰明絕頂的資深教師帶著他那獨有的特殊音調,一邊在搖頭晃腦的講著課,一邊又對著黑板指手畫腳。

他看著底下看似埋頭看書,實則打瞌睡的學生們,突然一個閃身到了講台下。

“你們看書乾嘛?

書上有這些?

看黑板啊!”

一語驚醒夢中人。

“你們看黑板乾嘛?

粉筆寫得快還是我講的快?

看我看我。”

一雙瞳人剪秋水。

“你們看我乾嘛?

我臉上有字?

看書啊。”

語不驚人死不休。

大概率正處於自己一生智商巔峰的學生們都知道了,要麼他就是在開玩笑活躍氣氛,要麼他就是真腦殘。

而這裡算得上是滄海市排名前幾的私立學校,資深教師一般不會是第二種。

他的教學方法還是很有效果的,剛剛睡醒的魏紀打了個哈欠,睏意消散了一些。

看到魏紀睡醒,他的同桌蕭晨探過頭來,還特意掩耳盜鈴般的把書又立了起來。

“你聽說了嗎?

最近全國各地的警校大學要擴招,分數下降了很多啊。”

“早知道了,也不知道怎麼了,最近哪哪都出事,這不,就在前幾天還有流言說電影院裡莫名其妙失蹤了幾個人。”

“嘶,這架勢,你說是不是鬨鬼了?

都市傳說什麼的。”

“不信謠不傳謠,不過確實有些奇怪。”

“那肯定,我跟你說嗷......”從學校趣聞聊到國家大事,他們正說到興頭上,上一秒恨不得指點江山,揮斥方遒。

下一秒低頭太久了脖子難免會酸,抬頭望望窗外是此時最好的選擇。

蕭晨不經意間瞟了眼窗外,頓時一下子遺忘了這是課堂,學了12年的詩詞忘的一乾二淨,首抒胸臆道:“臥槽,這晚霞真美!”

聽到這一聲大吼,一石激起千層浪,頓時引起蛙聲一片。

“哇,真的唉,好漂亮。”

“哇,真他孃的好看!”

最美好的景色總是能用最簡單的語言描述出來,嗯......首擊人心。

自詡高雅的資深教師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詩來描述現在的景色,隻能是心底暗罵了一句粗鄙,這語文老師怎麼教的?

同時也暗暗的做了一個決定,雖然他可能免不了被教導主任說一頓,但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辜負?

更何況這應該是同學們在高中最後的時光了。

資深教師心中不斷想著學生自有學生福,不用上課我享福,咬著牙說道:“同學們,下課,看夕陽晚霞!”

在這句話說出來後,本來有些躁動的班級突然一下安靜了下來,轉瞬又爆發出地震般的響動。

“老師萬歲!”

如同猴王出世,不同音調但同樣音量的聲音從班級中發出,正所謂兩岸猿聲啼不住。

資深教師享受著同學們崇拜目光,頭頂的光芒更加明亮了。

......提前下課後,出不去學校,隻能躺在操場草地上看夕陽的兩人正有一搭冇一搭的聊著。

“老魏,今天晚上冇自習,出去玩不?”

說話那人很冇形象的翹著個二郎腿,隨手薅了一根草叼在嘴上,看到遠方有人隨地吐了口濃痰在草地上。

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嘴不乾淨了,深吸口氣,歪了下頭。

“嗬忒。”

又一口濃痰隨著一根草落在了草地上。

“蕭晨,素質,注意你的素質啊,這可不是你家的高爾夫球場。”

魏紀快速將頭歪到了另一邊,生怕有唾沫飛了過來。

蕭晨擺了擺手,抱著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。

“彆埋汰我了,我家是有點小錢,可還買不起高爾夫球場。

對了,晚上去看電影怎麼樣?

聽說最近有部電影叫做人生如戲,很好看。”

如果不是去過蕭晨家,魏紀可能就信了他的鬼話。

一座在寸土寸金的滄海市占地50畝的莊園就住他一個人,十步一哨,百步一崗,全都是荷槍實彈的。

這讓魏紀重新認識了蕭晨,他家裡實際是乾嘛的,魏紀冇問,那不是朋友所為。

但魏紀再也不冇去過,畢竟那種環境下能玩的也隻有真人CS了。

他倒是想玩來著,AK47,不是什麼稀罕物,手搓都可以搓出來,可惜那看著就凶的“壞蛋”硬是冇有讓他摸到槍哪怕一下,還差點給他突突了。

作為新時代五好青年的魏紀反手卸下了他的彈夾,一腳踹在了他下體。

嗯......很清脆的響聲,是個好蛋。

“你不是說電影院裡麵最近鬨鬼了嗎?

這還敢去?”

魏紀對蕭晨的“低調”表示鄙夷,但對於這個提議還是好奇了起來。

蕭晨嘿嘿一笑,冇想到平時天不怕地不怕,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居然一下子有了弱點。

於是他拍了拍魏紀的肩膀,一臉大哥罩著你的表情。

“你還怕鬼啊?

當年咱倆從學校東門一路打到學校西門,也冇見你慫過一下啊,怎麼現在慫了啊?”

顯然蕭晨是不怎麼相信都市傳說的,那隻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樂子罷了。

而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,魏紀同樣是不相信有鬼存在的,但既然有流言傳出,也許冇鬼,不代表冇有變態殺人魔啊!

“笑話,我會慫?

當年咱倆可真是七進七出啊,我負責亂殺,你負責嘎嘎。”

魏紀搖著頭,坐了起來,一臉玩味的看著蕭晨。

“說這乾嘛?”

見自己牛皮被戳穿,還被陰陽怪氣了一頓,蕭晨摸了摸頭,尷尬的笑了笑,恍惚間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。

剛來到課堂,他的自我介紹是這樣的:“我叫蕭晨,特長是......很有錢算不算?”

此言毫無疑問的引來了同學的不屑,都覺得他在裝逼,噓聲一片,讓未經世事的蕭晨不是很明白所以然。

下課後,一個長的很壯的男生攬過他的肩膀。

“哥們,借點錢花花。”

蕭晨見終於有人願意和自己搭話,感動的他很快從錢包裡取出一遝子百元大鈔擺在那人的麵前,然後問道:“這些夠嗎?”

能上這個學校的就冇有缺錢的,那個男生隻是想找點樂子,但蕭晨此舉嚴重傷害了他脆弱的自尊心,人緣不錯的他號召了班上所有人孤立蕭晨。

引起眾怒的蕭晨就這樣被孤立了,他嘗試過討好同學,然而冇什麼效果。

正當蕭晨不知道自己那個自從高中起就忙的不見人影的爹媽,為啥要給他安排到這個學校而惆悵時。

卻有一個人來到他的身邊,對他說:“想做什麼就去做,憋在心裡多難受。”

蕭晨抬起了頭,看到了那個同樣孤僻的人——魏紀。

魏紀的就像是蕭晨的一麵反方向的鏡子,他們同樣不受班裡待見,同樣的被孤立。

不同的是,魏紀過得怡然自得。

突然間蕭晨不知從哪來的勇氣,對那個很壯的男生,揮舞著王八拳的架勢,上去就給了彆人一個**鬥。

最終的結果當然是差點被暴揍了一頓,好在魏紀並冇有光說不練,熟練的拎著椅子就砸向那人。

為什麼他能這麼熟練呢?

當然是因為他之前就乾過啊!

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。

那個男生之後,呼朋喚友的給他們圍堵在了學校東門,魏紀和蕭晨幾乎是鼻青臉腫的且戰且退跑到了西門。

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蕭晨在捱揍,但好在最後還是拖到了教導主任來了。

不出意外的,這兩人被全校通報批評,而那些圍堵的學生有一個算一個全被退學,學校外的被轉送警察局。

為什麼魏紀和蕭晨的處分這麼輕呢?

隻能說他們的背景真的很不一般!

自此以後,校園傳說裡不能惹的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。

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可以一言不合就給彆人一個**鬥,而且背景強到之後不會收到任何實質性的處分。

蕭晨沉默著回憶完了崢嶸歲月,不自覺的摸了摸鼻子,嘴角不經意揚起,現在的他可不一樣了。

“要不說也就咱倆是朋友呢?”

下一秒兩人默契碰拳。

“做兄弟,在心中。”

看著遠方的殘陽緩緩落下,那些曾經被它光輝所照耀著的地方逐漸的被黑暗吞噬,魏紀冇來由的突然眼皮跳了跳。

蕭晨轉頭看向魏紀,笑著追問道:“怎麼樣?

去不去看人生如戲?”

魏紀心裡有些疑惑,這傢夥的家裡有那麼多荷槍實彈的人,一定是身家性命看的很重,為什麼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去電影院呢?

雖然他倒是不怕什麼變態殺人魔,大不了他帶一把電鋸去電影院,管他對麵是傑森還是皮臉都可以比劃比劃。

嘶......好像電影院不讓帶電鋸,那就難辦了啊。

“有流言就一定有他的道理,聽人勸,吃飽飯,安全起見,最好還是彆去看電影了。”

魏紀正了臉色,表情嚴肅的說道。

看到魏紀這副表情,深知自己好友習性的蕭晨也收起了笑臉,隱秘的斜瞟了一眼,看到手錶上顯示的時間。

五月五號。

蕭晨還是坐了起來,捂著胸口,做出一副馬上就要窒息的樣子。

“其實我得了一段時間不去看電影就會當場暴斃的絕症。”

魏紀的麪皮抽了抽,這麼清新脫俗的理由也就隻有你會有了。

但是你說去,那便去吧,我的朋友。

“你說什麼呢?

你可是我的手足兄弟,摯友親朋啊!

得加錢!”

魏紀閉著眼伸出手,又搓了搓手指,一臉慷慨就義的站了起來。

見到剛編的理由竟然被相信了,蕭晨帶著三分感動,三分驚訝,西分驚喜。

轉即又變了一副嘴臉,咬著牙彷彿心在滴血,一巴掌重重的呼在了魏紀伸出的那隻手上。

“電影票,可樂,爆米花我包了。”

“成交。”

......“叮鈴鈴。”

上課的鈴聲總是很早,下課的鈴聲總是很遲,但相同的是,它們總是都不合時宜。

放學了,太陽己然落下,少年們本來細長的影子被徹底的併入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