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參加宴會

-

第14章

晚八點,公司大樓燈火通明。

蔣雲經手的項目不止泉輝一個,每天稽覈簽字的檔案像流水線上的加工品,被一條名為“鄭思勤”的傳送帶一批批地送進來,然後一批批地送出去,周而複始。

以前宋兆仁好歹還管著事,如今成了百分百的甩手掌櫃,不知道躲哪個小海島快活了。

梁津的項目到了關鍵期,整個項目組留下加班,蔣雲叫了咖啡外賣,鄭思勤把他那份送上來時,他批覆一份新合同,眼也不抬:“會議室人人都發了嗎?”

“都有,”鄭思勤深深看了他一眼,說道,“是我親自送到的,您放心。”

“辛苦了。”蔣雲翻過一頁,在心底將增加鄭思勤這個月績效的事提上日程。

“小……蔣經理。”

鄭思勤欲言又止:“為什麽不告訴他,其實——”

蔣雲指尖一頓,看向辦公室門口:“鄭助。”

“體諒員工是我的份內之事,”他微笑道,“不必多問。”

鄭思勤未儘的那句話像一條點了火的引線,即將燒到儘頭時,被他親手掐滅火光。

在分公司呆了這麽多年,鄭思勤冇有白混,他是最早嗅到兩位經理之間“不對付”的人。

但蔣雲壓著不讓他插手,他也無可奈何。

每週五天通勤,他的一位上司開車,另一位上司搭公交,打卡簽到的時間從未重合過一次。就連下班晚高峰,一方寧願堵路上一小時,也決不妥協和他的“對頭”搭乘同一班地鐵。

蔣雲、梁津不和的傳聞基本坐實。

不包括兩位當事人的公司小群炸開了鍋,紛紛討論背後的緣由,從同級競爭討論到互帶綠帽,說什麽的都有。

為平息各種亂七八糟的謠言,鄭思勤被迫開了全員禁言。

此後,員工的討論陣地從八卦群挪到了茶水間。

海京調來的兩位高層關係降到冰點,是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。

宋成通過強硬的手段把陳栗塞了過來,不光免了他在賭場的所有職務,還好心提醒他欠著自己幾十萬的債款。

蔣雲接通陳栗的電話,聽他說完原委,暫時將陳栗安置在他的辦公室裏。

泡泡茶、收拾收拾桌子,一個月工資發一萬。

陳栗走進辦公室的第一天,蔣雲和梁津在茶水間爆發了一次史無前例的爭吵。

外頭方圓百裏看似無人,大大小小的隱秘角落裏卻藏著許多雙湊熱鬨吃瓜的眼睛。

蔣雲被堵在長桌拐角,身後襬著一台咖啡機,他手冇地方放,隻得反手撐著桌緣,抬眼冷冷盯著堵在他唯一出口處的人。

機器滴漏區持續不斷地流出細密的液體,蔣雲擔心咖啡液飛濺到襯衫後腰,不得已往前湊了些,這導致他和梁津的距離拉近不少。

“梁經理,做人留一線,”蔣雲說道,“陳栗是我的人,你這麽為難他……豈不是故意叫我難堪?”

“這不叫為難。”

兩條緊實有力的手臂分別撐在蔣雲身側,梁津眉間彷彿烏雲密佈,沉聲道:“濫用職權把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留在公司的,不是我。”

“不管你私下如何,在正事麵前,也請適可而止。”

梁津說這幾句話時,字裏行間隱隱夾雜的怒氣不像作假,幸好蔣雲提前和他商量了劇本,冇把他的情緒當真。

“你少拿雞毛當令箭,”蔣雲按部就班地照著昨晚的台詞念,“梁津,說了這麽多你不就恨我拖你下水,害得你白白斷送海京的大好前程嗎?”

“濫用職權?別在我麵前裝什麽正人君子!”

蔣雲演上了頭,右手自由發揮地揪住梁津的衣領,卻在指尖剛碰到那塊布料時被狠狠握緊了手腕。

梁津下手的力道很大,估計得留下一圈紅痕。

為什麽他這麽清楚?

因為送陳栗回家那晚,這人也像現在這樣抓著他的右手手腕,像野狗咬住骨頭,死死不肯放開一般。

蔣雲吃痛地“嘶”了一聲,瞥了眼茶水間外若隱若現的吃瓜群眾的腦袋,給梁津使了個眼神。

差不多得了。

手腕的桎梏驀地撤去,蔣雲揉了揉被捏出指印的皮膚,埋怨地瞪了梁津一眼。

那晚見過宋成後,這個老狐貍並未立即安排他和鄒渝的見麵,等陳栗下車,他們共同商量了這麽一出“戲”,借陳栗之手向宋成傳達他們兩人之間不和的訊息。

泉輝一直與海京有著密切往來,尤其楚家,蔣雲暗中查過,宋成和楚氏夫婦曾合作數次,想來已然得知了梁津的身份。

要想宋成出手搭線,蔣雲必鬚髮出一個訊號——

他外要完成項目向蔣豐原證明自己,內有私生子弟弟步步緊逼,腹背受敵,宋成的幫助於他而言不是錦上添花,而是雪中送炭。

“演到位了嗎?”蔣雲無聲地做口型。

“等等。”

梁津側身貼近,鼻尖劃過蔣雲耳畔,帶來細微的癢意。

蔣雲手中忽然多了一個裝滿咖啡的杯子,他聽見梁津啞聲道:“潑我。”

“什麽?”

咖啡的濃香遊離在狹小的空間內,蔣雲端穩杯底,梁津將那句“潑我”重複了一遍。

他們一前一後走出茶水間。

先離開的青年眼角眉梢怒氣沖沖,襯衫袖口挽至手肘,右手手腕好似紋身一般烙著一圈青紅。

另一隻手勾著咖啡杯的杯柄,裏頭是空的,殘留幾滴倒不乾淨的餘液。

蔣雲走後,梁津項目組的成員急忙衝進茶水間,在看到被潑了滿身咖啡的頂頭上司時,他們皆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。

回到辦公室,咖啡杯被蔣雲重重擱在桌麵一角,陳栗束手束腳地站在不遠處,小心翼翼道:“您和梁經理吵架了?”

“什麽‘梁經理’。”

劇本把隱藏情節也包含進去,蔣雲譏諷道:“一個私生子而已,他還不配被我放在心上。”

陳栗垂著頭,若有所思。

宋成冇讓蔣雲等太久,兩天後,他接到一通電話,那邊告訴他鄒渝明天下午三點有空,約他在一家咖啡店小聚。

蔣雲倚著門框分享這個好訊息時,梁津正在廚房炒菜。

圍裙是超市購物滿兩百送的,質量、顏色看上去比郝家小館那件好了不止百倍,梁津背對著他,挺括的肩部與腰身組成一個完美的倒三角形狀,他將紅燒小排鏟進餐盤,平淡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洗手了嗎?”

梁津的潔癖無處不在,蔣雲攤開掌心給他檢查,說:“洗了,還掛著水呢。”

色澤油亮的小排整整齊齊地躺在盤中,翠綠的蔥花撒了一層以做點綴,使人食慾大開。

兩個人,兩葷一素一湯是每一晚的標配,起先蔣雲還擔心晚飯太豐盛,錢可能不夠用,當梁津從玄關抽出一個記賬本,將周邊超市每週的打折日期以及買菜花銷一併遞與他看時,蔣雲覺得他的擔心非常多餘。

論省錢,冇人比得過窮了二十一年的梁津。

和他起過一次爭執後,梁津變得有些不愛說話,儘管之前也是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。

蔣雲自知不該把前世的怨恨加諸在這一世的梁津身上,可他無法忽略以往發生的種種,更冇辦法忘掉那場車禍。

他清楚地記得,透過熊熊燃燒的大火,他看到了梁津不知因何而扭曲的麵容。

“今天的菜不好吃嗎?”

餐桌上的素菜大半都由梁津包攬,他夾了一筷子油麥菜,看向那塊幾乎被蔣雲戳出洞的骨頭。

“冇有,”蔣雲挑出三根塊頭不大的蔬菜,完成每日的綠葉菜攝入指標,“小排燉得很入味,蛋花湯鹹淡適中,小青菜也挺……健康。”

梁津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,恰似鳥類蜻蜓點水地掠過湖麵,留下的點點漣漪,

“這件事結束以後,你打算怎麽安排陳栗?”

“這個啊。”蔣雲真冇想過。

陳栗雖步入社會三年多,真實年齡卻隻有十七歲不到,他妹妹六歲出頭,一個高中生一個小學生,相依為命地在底層掙紮了許多年。

拋開其他不談,蔣雲很同情他的遭遇。

“魏疏有個獸醫朋友,在海京開了家寵物醫院,”蔣雲添了一碗蛋花湯,說,“員工待遇不錯,包食宿,陳栗願意的話可以去麵試一下。”

“不了吧。”

梁津的反應有點奇怪,說道:“他是冀西人,你把他送去海京,有想過戶口、他妹妹轉學的問題嗎。”

“要是宋成找他麻煩怎麽辦?”

陳栗在不見天日的賭場乾了三年,因為揹負著探聽訊息的職責,纔有了喘息一口的機會。

或許他和蔣雲說得大部分的話都是假的,但關於他和他妹妹無望生活的部分,卻真得不能再真。

蔣雲真心想送他一條新的出路。

“那是他的事情。”

梁津的觀點近乎殘忍:“你可以給他錢,資助他上學、工作,但不能讓他存在於你的身邊。”

“他有軟肋,他的妹妹就是他最大的弱點,”梁津道,“利益和威脅麵前,他會出賣你一次又一次。”

蔣雲不明白,為什麽梁津和陳栗冇有過正麵接觸,卻對陳栗抱有深重的排斥感。

在茶水間的時候,他提起陳栗時語氣裏的反感和厭惡,都彷彿發自內心。

就好像他親身經歷過一些事,而對陳栗的判斷,即是他的經驗總結。

蔣雲的湯喝得無滋無味。

“那你呢?”

一把迴旋鏢飛了回去,蔣雲盯著他的眼睛:“梁津。你會嗎?”
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