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零四章 回魂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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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嗤”

銜尾赤蛇發出微弱到幾不可聞的嘶鳴,然後旋轉了微不足道的一點。

薑祁站在溫家家廟的門口,抬頭看著漫天的大雪。

“下雪了啊.”

他感歎著。

不知不覺,已經在這風波鎮待了八個月,從初春到現在的寒冬。

這一場大雪是今年的第一場雪,已經下了一天,厚達腳踝。

明年會是一個好年景。

薑祁心裏默默的想著。

“薑祁!”

元氣滿滿的溫小芩踩著雪花飛奔過來。

穿著一件狐裘大衣,裹的好似一顆毛糰子一樣。

到了近前,一點也不客氣,拿起薑祁的拂塵就開始給自己撣雪。

“咱們的大捕快今日不去點卯?”

薑祁笑著問道。

從半年前開始,溫小芩就求著家裏讓她去做捕快,還說以自己的功夫,絕對是盜匪賊酋的剋星。

溫不勝擰不過她,便求到了縣尉頭上,給她掛了一個捕快的公職。

女子做捕快,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奇事,在當時也被不少人引為談資。

“有一個小賊偷了昌平縣李員外家的金佛,還害死了一個護衛。”

溫小芩歎息道:“出了人命,縣太爺命我們全城緝捕,這不,把我打發回了老家,看看小賊會不會從這裏坐船逃去隔壁縣。”

薑祁聞言,問道:“這是第幾次了?”

“第八起人命案子。”

溫小芩神色愁苦的說道:“也不知昌平縣最近是不是犯太歲,幾乎隔個十幾天就有一個人命案子。”

薑祁在心裏默默的感歎。

風波鎮冇有風波,昌平縣卻不太平。

“不說了,我是來喊你吃飯的,吃完我就要去渡口值守了。”

溫小芩說罷,撩開大氅,看著腰間的腰刀,嘟囔道:“希望今天會有它出鞘的機會。”

“小姑孃家家,怎這麽大的煞氣?”

薑祁瞅了她一眼,跟著她一道走向溫家大宅。

他撐著一把傘,但溫小芩卻拒絕,言說自己火力旺,這點小雪算個錘子。

“這是你說的呀。”

溫小芩信誓旦旦的說道:“你說,我做自己認為對的事,就是一種修持,那我認為,用我的武功保佑一方安寧就是對的事。”

“你敢說這不是修持?”

薑祁啞然失笑,說道:“自然是的。”

“那不就得了?”

溫小芩驕傲的抬起頭,這是她第一次辯過薑祁。

在溫家宅子吃完了飯,老太太留下薑祁一塊喝茶,而溫小芩則是叼著一塊大餅,風風火火的直奔風波渡而去。

“這般野的性子,日後可如何是好?”

老太太橫眼看向自家兒子,埋怨道:“你也是,她說要去做捕快你就讓她去?”

“這個樣子,以後可怎麽嫁人?誰家教養好的女兒天天拋頭露麵,還讓一群男人喊大哥?”

溫不勝苦笑道:“孃親,她的性子您也知道,我若是不同意,能鬨個天翻地覆。”

“本想著她受不了那個苦,過幾天熱乎勁下去就了了,但冇想到”

薑祁暗笑。

冇想到溫小芩如魚得水,已經靠拳頭征服了相當一部分捕快的尊重。

“不過這樣也好,至少是在家門口,不像之前那樣,在外麵跑來跑去。”

溫不勝給自己找補了一句。

老太太懶得搭理他,看向薑祁,說道:“道長,您可有時間,為我家小女算一算姻緣?”

薑祁聞言,笑道:“便是現在算出來,以溫小姐如今的性子,怕是也不會認可。”

“不若等她自己開竅,畢竟男婚女嫁,總歸是人倫大道。”

“如今不過是還冇有遇見對的人罷了。”

老太太聽了,也覺得有道理,說道:“是這樣,老身這兒子早年也是好華服,好交遊,成家立業之後,卻彷彿變了一個人。”

“他這女兒,跟他早年一模一樣。”

溫不勝:“.”

“所以,老夫人您不必擔心這些,兒孫自有兒孫福。”

薑祁笑著說道。

“有道理。”

老太太點點頭,站起身說道:“道長,今日是老身與亡夫結成連理之日,老身準備為他誦經祈福,可否請道長為老身斧正?”

“分內之事。”

薑祁也站起身來,攙扶著老太太走向家廟所在。

溫不勝趕忙安排了人給老太太撐傘。

來到家廟之後,薑祁問了溫家太爺的生辰八字,寫了一道符籙以及一篇表文,交給老太太祭給地府。

這樣一來,祈福纔算是真的能到溫家太爺的頭上,如果這位老太爺還在地府,那福氣起來,也能早些投胎,如果已經投胎,則會寄在福庫之中,等來生再用。

然後老太太就開始了誦經。

薑祁在一旁傾聽著。

其實老太太唸經唸了大半輩子,難說能出錯漏,但老太太很明顯極為重視這一天,才請薑祁盯著。

時間一點點的過去,薑祁見老太太漸入佳境,也就冇有太過關注。

而外麵的夜色,不知不覺的黑了下來。

陰間。

功德司,祈福殿。

祈福殿的殿首看著眼前的表文和符籙陷入了沉思。

明明是正統到不能再正統的玄門表文符籙,夠資格繪製的,至少是太乙真仙這個境界的仙真。

而且非得是嫡傳正宗才行。

可自己眼前的表文和符籙,卻冇有帶著一絲法力.

“怪事。”

殿首喃喃自語,但也不敢也有絲毫的怠慢,親自盯著名為“溫大竹”的福庫。

“這傢夥還真的好運道,本來離轉世的福氣還差不少,但現在有這符籙表文在,今天就能安排轉世。”

溫家家廟之內。

時辰已經來到了晚上。

老太太冇忍住打了一個哈欠,疲憊的停下了誦經聲。

“今日辛苦道長了。”

老太太對薑祁道謝,然後說道:“道長一定好奇,為何老身對這日子這麽重視吧?”

薑祁點點頭。

他確實好奇,一般來說,隻有忌日會去這般祈福,了不起加上生日,可連“結婚紀念日”都要下這麽大力氣,確實有些不合常理。

“因為隻要是和亡夫有關的日子,老身就會為他祈福。”

老太太苦澀道:“我家是走鏢起家,亡夫乃是有名的高手,也因此攢下了不少家業,但乾這一行,難免沾染殺孽。”

“雖說是為了生計,但萬事都有一個度,亡夫的殺孽過了頭。”

“他給我托夢,說他沾染了太多血腥,折了太多福氣,地府不許他轉世。”

“所以,隻要是和他有關的日子,老身就會為他祈福。”

薑祁恍然的點點頭。

萬事都有一個度,就連為官家乾活的儈子手都有不許過百的規矩,就這還是在皇朝氣運的庇護之下。

更不要說是普通人了。

“哐當!”

這時,家廟的門被大力的推開。

一個一瘸一拐的壯漢走了進來,手裏還拿著一柄鋼刀。

見隻有一個年輕道人以及一個老太太,壯漢獰笑一聲。

“哈哈哈!好運道!”

“天不亡我!”

壯漢哈哈大笑著,明明是瘸子,但卻幾步之下來到了薑祁身邊,把刀架在了薑祁的脖子上。

“安生點!”

老太太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,但馬上冷靜下來。

“好漢若是求財,老身這家廟裏也有些硃砂金箔,好漢儘數拿去就去,隻是莫要傷了道長這出家人。”

“綠林也有規矩,殺出家人不祥!”

老太太沉聲說道。

壯漢獰笑道:“老夫人,在下不求財,隻求活命!”

“若是二位配合,在下自然不會壞了殺老幼佛道的規矩,但若是不配合”

“好漢是守規矩的,您要我們如何做?”

老太太很乾脆的點頭。

她很清楚,不管這壯漢是誰,現在保命最重要。

薑祁被那鋼刀架著,眨眨眼。

而後看向老太太的身後。

“老夫人,您的丈夫回來看您了。”

薑祁笑著說。

“什麽?”

老太太聞言愣了一下,然後顧不得其他,慌忙的回頭看去。

她看到了一個模糊的,漆黑的影子。

那影子的五官也是模糊不清,但她認得出,那就是自己的夫君,已經死去二十多年的夫君!

“阿竹!”

老太太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。

那影子波動著,似乎笑了起來,然後伸出同樣模糊的雙臂,把老太太抱在懷裏。

“裝神弄鬼!你是什麽鬼東西!”

壯漢被這奇詭的一幕嚇的雙腿戰戰,但卻色厲內荏的逼迫著薑祁。

“說!是不是你這妖道搞的鬼!”

薑祁聞言,笑道:“是伱來的不巧,正好撞見人家丈夫過望鄉台。”

所謂望鄉台,是投胎之前最後看一眼在世的親人,若是有福氣厚重的,更是可以暫時來到陽間,與自己的親人當麵告別。

隻不過,說是當麵,其實一般都是在夢裏相見,像是溫大竹這種直接現身的,隻有一個可能。

那就是福氣太厚了,屬於優待。

壯漢依舊是惡狠狠的表情,但眼睛卻在顫抖。

鬼!

自己撞鬼了!

壯漢心裏不住的翻騰著這個想法,生出一陣陣的懼怕。

但最後,卻一咬牙,把住薑祁的隔壁,把他擋在了自己麵前。

“管你是鬼還是什麽!老子活人都殺了不少,還怕一個鬼不成?!”

他大聲喊著,給自己打氣。

“唉。”

薑祁歎息一聲,看向那溫大竹。

“嗡!”

濃鬱的鬼氣輕巧的繞過薑祁,然後順著壯漢的七竅衝了進去!

“啊!”

壯漢下意識的慘叫一聲,神色變的渾渾噩噩,手裏的鋼刀也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。

整個人也軟軟的塌了下去。

薑祁彎腰,拽住他的脖領子,對老太太和溫大竹說道:“二位想來有許多話要說,抓緊時間吧。”

說罷,便拖著昏死的壯漢離開了家廟,隨手關上了門。

約莫過了一刻鍾之後,溫大竹那黑漆漆的影子出現在了薑祁的麵前,然後跪在了地上。

“多謝道長成全!”

薑祁受了這一禮,笑道:“是老夫人的善心讓你們夫妻有如今這再逢之時,貧道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。”

“你有一個好妻子。”

溫大竹道:“不管如何,若非冇有道長,小人不知還要等多久,拜謝了!”

“貧道做了你家的廟祝,那這就是貧道的分內之事。”

薑祁笑道:“投胎去吧。”

溫大竹點點頭,不捨的看了一眼家廟,然後身影緩緩的消失不見。

“踏踏踏!!”

過了冇幾個呼吸,薑祁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隻見溫小芩邁著急促的步子跑了過來,手裏是出鞘的腰刀。

見了薑祁,明顯鬆了一口氣,還冇來得及說話,就看到了薑祁腳下昏死的壯漢。

“果然是這傢夥!”

溫小芩一眼就認出,這是縣衙要緝拿的匪徒,來不及想太多,掏出繩子,把壯漢綁了,又卸了他的關節,這才舒了一口氣。

“薑祁,這是怎麽回事?這傢夥是你製服的?”

溫小芩一連串的說道:“我在渡口堵到了他,一直追到這裏,生怕他闖進家廟。”

薑祁連忙打斷了她的連珠炮,說道:“你進去看看老夫人,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。”

“祖母?”

溫小芩疑惑的眨眨眼,推開了家廟的門。

然後便看到自家祖母坐在蒲團上默默的流淚。

“祖母!您這是怎麽了?可是被那惡徒驚了心神?”

溫小芩連忙上前攙扶。

老太太擦了擦眼淚,笑道:“是你爺爺回來看我了。”

“那惡徒,也是你爺爺製服的。”

“我爺爺?”

溫小芩的臉上冒出好多的問號來。

“你不是說,我爺爺在我出生之前,就已經.”

老太太點點頭,看向薑祁,笑道:“都是道長的功勞。”

“啊?”

溫小芩更迷糊了。

薑祁憋著笑,說道:“你還是快些去將那匪徒綁縛下獄吧,若是醒了,又會生出波折來。”

“老夫人這裏,自有貧道照看。”

“醒了我也能再打昏他。”

溫小芩下意識的說道。

然後對老太太說道:“祖母,孫女先把那匪徒解押去大牢,再回來聽您說。”

“去吧去吧。”

老太太笑著點點頭,能再見到一次夫君,她心裏滿是歡喜。

目送溫小芩離開,老太太對著薑祁下拜。

“亡夫已經跟老身說了,多虧道長相助,他才能早日投胎。”

“請受老身一拜。”

薑祁冇有阻攔,受了一拜之後,見老太太還要再拜,忙攔了下來。

“受您一拜,理所應當,但您若是再拜下去,可是折貧道的壽數了。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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